stella adler

首先,請六個人上台,彼此站開相距約兩英尺。大家對台上的人穿著方式有何看法?有吸引力嗎?沒特別有。很整潔,很乾淨。優雅正式嗎?一點也不。是舒服又隨意的。

他們穿得像自己的父親嗎?那取決於他們父親的年齡。如果他們的父親是從1950年代長大的,很可能仍會穿西裝打領帶。他們不會戴耳環,不穿靴子,也不穿運動鞋。如果是1960年代長大的話,那些父親可能會穿得很像台上這些年輕人。

演員必須培養一種即使眼前所見的是一套休閒服,也能見識其背景歷史的能力。像他們穿著襯衫,袖子捲起,脖子下方的鈕扣解開好幾顆,在在表明著他們是二十世紀後期的年代產物。如果是一個繫著領帶但領帶是鬆開的人也是如此。

1950年代時,有很多討論關於穿灰色法蘭絨西裝的男人的話題。

這些在麥迪遜大道上工作的男人,灰色法蘭絨就是他們的制服。站在我們面前的年輕人沒有制服,他們沒有共同的風格,彼此的穿著之間沒有連繫。他們繼承了衣服,但沒有繼承其文化。他們的文化像匆忙中胡亂撿起的碎片。

現在的人不再是思想的產物,而是習慣的產物。他會聽取並採納他人的意見,偉大的思維鮮少出現於他的日常中。他採取行動之因可能百百種,但很少起因於一個思想的誕生。

請下台,大家都坐下。我不是故意要批評你們。你們是這個世代的年輕人,我們必須能審視並看清此點。演員必須看到,人如何按照自身的想法穿著。如今的我們用一種隨意的方式隨興思考,那我們的穿著也會如此體現。

現在看看大家的坐姿。有多少人坐得像小時候被告誠的那樣「直」?很少人。大多時間我們都駝坐懶散,因爲我們的穿著允許我們這樣坐。你沒有像你曾祖父穿的那種漿過的硬領,他們坐得直挺因爲他們的衣著使然,當然是建立在他們爲中產或上流階級的假設前提下。

當穿上另一個時代的服裝時,我們不是只在「打扮」。我們不是在玩扮家家酒,是沉浸入另一種思維方式。我們正在接續一份知識上或精神上的文化遺產。

你們不從智識的或精神層面思考,那不屬於這時代的一部分,這就是爲何過去對你們來說是一片空白。但演員必須清楚深刻地了解過往,才能將其重現。

如果你不知道南方之於美國歷史的文化和社會地位,譬如以前南方家庭對於混血血統的恐懼—你會無法演出《慾望街車》或保羅•葛林

1931年所寫關於美國南方貴族的沒落的戲劇《康諾利之家》。

如果要讀奧德茲的戲《等待老左》,你需要對1930年代和大蕭條時期的深刻理解。你得了解勞工和工會,否則這戲對你會沒有意義。

奧德茲、威廉斯和葛林算是相當近期的新作家。演員的傳統可迫溯到幾千年前,我們穿著戲服和說著索福克里斯的語言都必須像現在穿著運動鞋一樣舒適自在。想一想山姆.謝普德’或藍弗.威爾森?的戲劇中的穿著及語言。現代戲劇和古戲劇的題材有時候會相似,但服裝不同,慣用語及風俗不同。

我們鐵研了角色,探究過職業。我們深入了角色元素,體驗從夥件的合作中能獲取的深度。但只有看消角色與時代之關保時,工作才算與的開始,現在讓我們開始探來。

先從這個時代開始。如果我要這些年輕人透過穿著,藉由打扮方式「表達」,那他們會看起來很不一樣,不會穿著藍色牛仔褲或T恤。他們很有可能會穿西裝打領帶。這或許是一種下意識地承認衣著能給你力量的方法。

你們的穿著與力量無關,而是關於舒適,因為對你們來說舒適最重要。但我現在警告你,如果你們繼續堅持這舒適的習慣,那你們正助長著表演專業的衰退。

你們的衣著說著「我對形式不感興趣,我對控制不感興趣。」這就是你們缺乏的。英國人倘未失去對形式與控制的關注。英國人擁有更古老、更統一的文化。美國人把這些「限制」與舊世界一同丢棄了。若你只是在自己家中晃,這狀態沒有問題,但舞台上不容閒晃。

舞台上與美國生活和文化不同,它仍須紀律。你必須尊重人類創造的穿戴之物,這些東西具其形式並賦予力量。裸體的人不具文化。衣著代表了穿著者的文化,如同士兵制服宣示其軍階一般。

人創造了領帶。最初只是爲了能簡單將襯衫固定在領口,後來演變成了一種飾品。領帶有自己的個性,也展示關於穿戴者的某些資訊。實際上領帶的製造過程很複雜,其材料的質感、測量方式和剪裁,在在賦予了佩戴者意義。我們必須學會尊重領帶。

人類也創造了襯衫。人很聰明,知道要在衣服上放鈕扣。在這之前的幾世紀以來,衣服都得穿過頭頂——衣服前側的鈕扣是人類史上的重大進步。襯衫有自己的形式,你必須服從其形式,否則你會失去襯衫本來喊予你的力量。若襯衫的剪成設計貼身,但你的身微卻效服龐大,這件襯衫就會失去力量,反而給你梁上小丑的可笑感。如果微衫沒整齊塞進神頭裡,也會變得沒力。長袖襯衫就該讓亡好好當長袖,如果袖子被捲起來,力量就沒了。

接下來,人類創造了挪子,最後再創造了拉鍊。拉練的力量很

大,有決定性。但若你接受它,就能運用其力量。

切勿破壞形式,這是非常重要的一課。你的想法會傾向「道不重要,我自己就夠有力。』如何成爲一個有力量的演員取決於你的服裝。

仔細注意,從中學習。你還過服裝和穿著方式表明自己正掌控著一切。

你穿的一切都有其定義。服從定義。

在台上的「你」什麼都不是。是你的服裝構成了你,它展現著你的自制力、自我意識和社會意識。衣服揭爵了關於你的克制力和尊重他人的能力。穿自己的衣服時,會受限於自己的思想和記憶。這樣的你很難表演,因爲你只能演自己。

我知道這登課與你們的時代是對立的,它挑戰了關於你們時代的假

設。但是你想雙專業一一一個有两干年歷史的專菜。

專業演員穿著赋予他角色性格和職業的服裝。你會找警察打架嗎?不。你從他的制服知道他的權威。警察、外科醫師、牧師都穿著制服,沒制服的話我們就會忽略這些人。警察制服代表著某種事物—一法律和秩序:醫師袍和手術服代表了文明和治癒力。

法官長袍的出現會讓你做出立即判斷。沒有律法,生活是不文明的,這是法官所代表的立場。英國的法官會戴著白色假髮。對你來說很滑稽,但對英國人而言,它令人敬長。要戴上那頂假髮,你必須找出其因,找出它汲取力量之處。這假髮傳給了後代的法學子弟們,其中某些人比美國這個國家還古老。

人穿上戲服時,放棄也犧牲了某些自己的東西。著制服的警察爲了更大的精神格局放棄了個人:牧師之衣裝爲了服務大眾及神而抹殺了牧師的小我。

但是我們生活在個體不願意否認自我的時代,人們對於展示自己的職業權威與力量感到不甚自在,他們不想穿制服。吉米•卡特有穿嗎?

沒有。富蘭克林•羅斯福有3。

我們活在一個人不適應運用語言的時代和國家。英國演員對語言的尊重代表他們了解形式和控制的重要性。英國演員的語言賦予演員強大的力量。現在的人以爲「力量」只有壓迫性的或特權的,這很荒謬。力量有高的也有邪惡的。

在意打扮、懂得說話者才是文明人。你必須為了文明承責,尊重文明象徵是負責的方法。尤其是演員。演員必須是個有自制力的人,必須掌控自己的身體和服裝,必須能控制自我的所有層面。

學習尊重「事物」及其要求。床會告訴我們該做之事;椅子決定了其他情事。一張椅子按照特定方式製作而成,你得牢記這訊息。你當然可以否認它給你的訊息然後塌坐在椅子上,最後導致腰痠背痛。滑進椅子塌坐試試看,毀掉你的姿勢和職業生涯。不喜歡舒適懶散的人或許能走得更遠,你媽媽以你爲榮。更重要的是,索福克里斯也會以你為榮。

所有「東西」都有其製造目的。尊重它,了解其要求。這是一種了解與尊重人類創造之文明的方式。如今你們對待生活和事物的方式有些不對勁。你們形容「東西」的流行語是「狗屁/屎」(shit)。你們會說「看看我帶來的這些狗屁。」對你們來說,一切都是狗屁,而被困在屎屁中的人就是你們。每一個「東西」都有其歷史、生命、需求,和值得被尊重的理由。

學習尊重人類所創造的空間。空間支配著你,教你如何控制。教堂的空間會影響你的穿著和你的行爲。你們從一個教你「你」即一切的世界中長大,但在舞台上,「你」什麼都不是。只有當你成爲處於情況中的角色時,「你」才重要。

情況環境會決定我們的行為。你會草率地對教宗說「嗨!」嗎?對我呢?也不會。你身上仍有著諸多歷史,爲你設限。你必須恢復感知,更深刻地認識何為「人」—具形式的、永恆的、受控的。

一開始我提過必須了解與時間相關的特質。這裡再次以自然爲例,因為我們永遠都能向大自然學習。讓我們打開投影機,看一些高大樹木的幻燈片。樹木不停向上生長,試圖碰觸天際。自然的力量使樹木茁壯拔高延伸天際,但亦能使其屈服。

大家站起來,讓自己的身體長高向上。繼續上長,向上伸展你的手臂,直指天空。現在想像自己被風吹襲。你向右、向左、向前、向後搖擺,但動作優雅,僅是稍微彎曲。樹木臣服於自然。從樹身上學習屈服之感。

接下來看到的是一塊巨大岩石的幻燈片。岩石像樹一樣根部穩固。與樹不同的是,它不懂屈服,無論岩石周圍發生何事都不會影響它。石頭不可動搖,不能前進也無法後退。環境難以征服它。它可以破碎,可以被風吹散,但不會被摧毀。

它堅韌的力量來自其堅實基礎。力量源自於根深性。而我們的根被連根拔起,是現下最大的問題。這是我們和老演員們不同之處,他們知道能從自身基礎向上建立而變得強大。這是石之於人的影響。人需要力量,而擁有基礎能提供此力。

站起來,成爲那塊石頭。一個人能透過想像自己如磐石般站立扎根而獲取力量。你必須將這股力量發散出去,讓全身都成為石頭的一部分—頭、脖子、眼睛。石頭永遠不會失去基礎。石可破,但仍為石。

石將風切開,與屈服於風的樹不同。

下一張幻燈片是希臘神廟的廢墟照。我們首次介紹人在石頭身上所做的人造工事。人類在希臘神廟中創造了形式。人透過設計與重複方式控制了自然。那是力量。現在這時代,我們摧毁了形式,自己也失形缺式。

人藉由創造自己的世界宣示了自我。人用當地原生的岩石,賦予它形式,修整並塑造其形體。接著重複以上步驟。因此創造了一種連續性和秩序感。人冀望成果能持續數千年。

下一張幻燈片是希臘式圓柱的特寫。將岩石變成雕塑是希臘人的貢獻。柱體上有凹槽,桂頭有雕刻,卻都未弱岩石之力度。即使在一座廢墟之中,岩石的力量依然永存。

希臘人將岩石轉化成人工創造物。岩石被雕塑,變得有條理。石柱排列整齊對稱,完美平衡。人類創意地運用岩石力量,但也使其成為秩序之象徵。石柱不再「野生」。

人類利用大理石的原力,替其添加形式、設計和裝飾。沒有堅實基礎就無法裝飾。沒有底基,你無法裝飾自己。雕塑家雕刻岩石是為清楚體現岩石本質。你需要那個能定義行爲、表達、言語力量的基礎。創造形式的時刻是爲人最強大的時刻。

1這些石柱上有柱頂楣構(crown)及柱頭(capital)。人類先清晰刻畫了柱礎,然後用桂頂楣構作為權力象徵,加諸在石桂頂端。人自我裝飾是表明自身有著某種力量,裝飾形式的失滅使我們也失去了帝國。

人必須穿戴——王冠或西裝——能散發力量的象徵。

大家都請上台。以能表現你的力量源自於大地的方式站立,並

說:「我感覺到那股力量,它穿過大地衝入我體內。」現在圍一個圓,好像你們是一根桂子的底座,彼此之間規律均勻地間隔。看看你兩邊的人。現在的你們因爲複製與重複而強大。注意你們正創造出來的形式,不隨意分散開來。

現在開始移動,但保持著基底力度,保持秩序感。移動時,身體站高。現在,我要你們變得毫無形式。你會駝背、彎屈、垂頭邀氣。持紙一分鐘。現在,恢復到合力成爲桂礎的形式。你打敗了無形式的隨便,你可以自我控制了。你體認了自己和旁人之形式。

現在來看看中世紀的大教堂。它使用著相同的基本公式,有重複性,具有對稱性,有著連續性質的意味。它發散著力量。大教堂內所有石材均經過裝飾。裝飾與力量並存。

身爲演員,必須學會以能賦予我們力量的方式著裝。現今的趨勢是穿著随便到好像自己是垃圾。你得改變對何而為「人」的看法—你必須視「人」爲具形式的、永恆的、受控的。演員若在無力或無法使用此力量的情況下表演,就會像積疊在柱底的落葉一樣無助。

某些處在人內心深處的東西亦須裝飾。人不會赤身裸體走在街上。因裝飾而獲得力量的感覺逐漸消失,完全失去之時便是失去生存感的時刻。此刻在這個社會中的我們是無結構的。有結構的教堂不是赤裸的,它經過設計。跟教堂一樣,當你穿上衣服時,你正在裝飾著自己。

今天的你們更關注時尚而非設計或風格。時尚只是一種利用,無關力量,只關乎表面的裝飾。我們夠強大到可以建造教堂,我們有像大教堂一般的力量能抵達更宏大的自我。力量在你內裡,稱或不稱之爲上帝都取決於你。我們仍深知這便是為何教堂會吸引大量裝飾和力量的原因。但是,要讓外在反映內在強大的地方而非邋選或破碎之處。

要知道形式創造了性格特質,而性格是從堅實基礎上長出來的。有兩個希臘之神表明了兩種對文明的理解,一位是建立在消極意義上的無文明,另一位則相反的立於積極意義之上。無文明者爲酒與歡樂之神戴奥尼索斯(Dionysus),代表人類文明面的則是阿波羅(Apollo)。戴奧尼來斯頌揚情慾的癌癲興狂暴:阿波羅代表精神之愛,能使人高倘並幫助他人的愛。愛好派對的戴奧尼索斯今日仍在,但阿波羅已被趕出了我們的奧林匹斯山。他太僵固了。

然而,文明意味著不過度放縱或任意允許自己隨心所欲。文明即是

約束和控制。研究中世紀神職人員是了解文明意義的最好方法。

下一堂課請你們穿著神職人員的服裝來。對於中世紀天主教堂的修女或牧師來說,角色就是身上的服裝。你穿的就是角色特質,你的穿著會影響你的內心。

設計一些符合你所著服裝的姿態動作,然後準備一段英王欽定本(King James)的聖經內文,不要用現代的翻譯版本。你會穿著服裝呈現此段落。這個功課或許不會進化你的靈魂,但會進化你的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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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the Author : Cat L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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